健康报2013-08-09:在近日备受关注的GSK商业贿赂案中,GSK公司涉案人员借举办学术会议之名套取资金进行商业贿赂。不少人就此认为,“举办各种名目的学术会议消耗了大量资金,学术会议原来也是药价虚高的助推手”。在各种质疑声中,反观近年来医学学术会议的走向,确有重数量、轻质量,重规模、轻内容之势。如何还原学术会议严谨、求实的本色,确应引起关注和反思。 

　　 1 “假大空”多  学术会议变味了 

　　“不是在会上,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在采访中,多位专家以此调侃自己“逢周末必有会”的工作状态。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贾建平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很多时候碍于情面不便推辞,从时间到精力都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有专家表示,曾经有一个周末要到不同城市参加3个学术活动,由于要参加的会议太多,很难有时间每一次都精心准备学术报告,有时也只能匆匆准备就上台。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副院长高海青教授也深有同感。“现在部分专家的学术报告缺乏新意,近似于技术发展综述,通过自己的研究实践来提出、证实新的理论,或挑战过去的报告不多。” 

　　据了解,目前学术会议的举办渠道五花八门,学会、协会、医院甚至个人只要能找到企业赞助“想办就办”,低水平重复的会议越来越多。在采访中,很多卫生口媒体同道和医务人员坦言,如今各学科专家赶场参会,一套PPT改头换面、报告内容换汤不换药的情形已成常态:一些专家的同一份报告在各个会上宣讲,几乎连语气和停顿都丝毫不差,听讲者也非常无奈。 

　　除了数量过多、内容雷同外,会议规模求大、求全,讲排场,也是当前学术会议的大趋势。有专家说,“心血管领域的学术大会现在被称为‘骡马大会’,参会人数众多,会议内容面面俱到。各种分会场多达二三十个,各个会场如何出入都弄不清楚”。事实上,除了心血管会议外,骨科、神经内科等学科的学术大会也都已突破“万人大关”。 

　　什么原因造成如今质量不高的学术会议如野草般疯长?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言简意赅,“不是为名就是求利”。除了在大会做学术报告的酬劳,如果能够在学术会议上担任分论坛主席,在商业赞助的卫星会上担当主席或讲者,到不同商业展台“站台”等将另有可观收入。不仅如此,如在外地参会,吃、住、游一应费用由企业埋单,参会全当“会友、休假”。 

　　与逐利相比,以扬名为目的学术会议更为多见。很多学会的主任委员将“参会人数又创新高”作为自己在位时的“政绩”,也作为佐证会议影响力和学术品牌的依据。而一些医疗机构更会给各个科室下达硬性指标,要求每个科室每年必须主办2次~3次学术活动,以此扩大医院影响。 

　　记者粗略统计,仅2013年,由中华医学会各专科分会及学会有关部门提出、经中华医学会第24届理事会学术工作委员会及常务理事会审批通过并报中国科协备案,纳入学会学术会议计划的各类学术会议就有370个,其中一类学术会议82 个,二类学术会议212个。除了这类有严格申报、审批程序的学术会议,由各家医疗机构,甚至科室自行主办的中小型学术会议每年则是数不胜数。 

　　2 赞助五花八门  企业不惜烧钱 

　　游走在各类学术活动中的,除了各学科的专家、教授,还有“出钱又出力”的各类医药企业。 

　　在某学科年会会场,记者看到,除了会议展区或走廊里布置艳丽的商业展台外,从入口处的气球拱门、论文集的扉页、夹杂的彩页、资料袋中赠送的签字笔,各会议室摆放的矿泉水瓶,甚至一些专家演讲的PPT上,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有商业赞助的痕迹。不仅如此,在通往主会场的通道两旁,还会有几位身材高挑、相貌姣好的礼仪小姐递来当天中午卫星会的邀请函,其中绝对会出现“有精美礼品赠送”等字眼以吸引医生参加。 

　　记者在某学术年会在其网站公开发布的大会展览招商通知中看到,企业可以通过展览、卫星会及现场展示等多种形式对大会予以赞助。 

　　与现场展示每个8000元的空飘气球、每个1万元的彩虹门、每个4万元~5万元的展览展位相比,卫星会的报价要高出不少。时间为60分钟的卫星会报价为每场30万元,报价中包括会场的场租费、会议统一用餐等。 

　　大会期间,企业还可以公司名称冠名“XXX之夜文艺晚会”,在晚会上可有3分钟公司形象宣传,设计方案同样须经大会组委会批准。VIP晚宴则采取独家赞助方式,企业的活动冠名费为10万元。 

　　此外,会议将按不同的赞助级别对参展商进行表彰:各项赞助金额累计达80万元的为“钻石赞助”,65万元为“白金赞助”,50万元为“金赞助”,35万元为“银赞助”,20万元为“铜赞助”。大会官方出版物上将鸣谢主要赞助商。主要赞助商对会议现场展示广告及会议服务项目有优先选择权。 

　　高额赞助费用并没有挡住商家们的赞助热情。一位商家甚至表示,“一些重点会议如果报名晚了还可能抢不到赞助的机会”。 

　　事实上,以卫星会为代表的商业赞助有“反客为主”之势。在各类学术会议上,记者都发现,即便主会场“只见椅子不见人”,而卫星会总是场场爆满,虽然参会医生的目的各有不同,或是为了找个吃午餐的地方,或是为了精美礼品早早等候,但确实赚足了人气。 

　　此外,也有专家直言,在如今反商业贿赂风声越来越紧的背景下,众药商在学术会上宣传产品,会后请参会医生吃饭、唱歌,和医生建立关系,以便让医生多开药。这种促销手段已成为附着在部分学术会议上的潜规则。 

　　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目前,对于规范企业赞助学术活动的形式和内容,国家层面还没有相应的规定,会议主办方基本是各行其是,比如,不同学科学术活动对于“钻石赞助商”的界定就各不相同,也有企业表示不直接给会议资金赞助,但可负责邀请相关专家参会并承担费用。虽然业内曾呼吁,相关部门尽快出台规定,使企业赞助学术活动有章可循,但至今没有下文。 

　　3 学术不排斥赞助  关键应遵守规范 

　　在采访中,虽然专家们都极力推崇保持学术客观、独立,但并没有反对商业公司的赞助与支持。在日前于宁夏召开的第六届全国呼吸慢阻肺年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也公开赞扬10家公司支持学术会议的做法,并表示,“我们要理直气壮开好学术会议,做好医、教、研工作”。 

　　有专家表示,当前学术会议以及医务人员接受商业赞助实属无奈之举。据该专家介绍,在美国,专科培训的医生每年可享有政府提供的6000美元的培训费用,但这些经费不能“提现”,只能用于报销参加各种学术交流活动、进修学习或购买培训进修相关书籍等的费用。遗憾的是,目前,受国情限制,我国虽然要求医生必须接受继续医学教育,并有相应学分要求,但国家对个人学习费用上的投入还是空白。 

　　“对于举办学术会议应有客观的认识。”中华医学会心电生理和起搏分会主任委员、阜外心血管病医院张澍教授明确表示,举办学术会议作为继续医学教育的一部分,对于医生的知识更新,技术提升很有必要。 

　　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副院长、中华医学会肝病学分会主任委员魏来教授看来,商业公司提供支持,与保持学术独立性之间其实并没有矛盾,关键问题是如何处理好学术部门与商业公司之间的利益关系。 

　　魏来表示,为了保证相互促进,学术部门与商业公司需要共同遵守规范。例如,在学术活动中准确地介绍新药和新型诊断方法是学术部门的责任,只有准确的介绍才能保证临床的准确应用;在学术活动选择学术交流的主题、邀请演讲者及确定具体内容等学术安排等方面,应该完全由独立的专家学术委员会来决定,整个会场内不应该有任何产品展示等。 

　　4 重实效  学界呼吁精品会议 

　　“办学术会议应注重实效,办小会,办精品会,更多注重实际技能的培训提升,让医生通过参加学术活动能够真正有所收获。”张澍说。 

　　近期,某医学专业网站在其官方微博上发起了一项关于“面对众多的学术会议,您有何改进建议?”的调查。调查结果排在前5位的是:应当增加学术氛围和互动性;会议应当主题多样化,避免会议内容重复;应增加手术现场直播或实用操作信息;应增加与专家直接交流的机会;应缩减会议规模,以研讨班等小型会议为主。 

　　针对上述调查结果,中华医学会心血管病学分会主任委员霍勇教授坦言,这更多反映了大家希望学术会议内涵和其承载职能应回归本色。 

　　面对业内呼声,也有学术组织已有实际行动。今年5月,中华医学会心血管病学分会与中华医学会心电生理和起搏分会联合发出倡议呼吁:从心血管专业做起,减少过多和不必要的学术活动,办好精品学术会议,切实以提高医疗水平和技术为唯一目的。 

　　倡议呼吁主办方明确会议目标,重视学术定位和会议效果,建立评估机制,加强自我监督。鼓励和推动学会、协会等学术团体层面的学术交流,提升办会水平与品质。主办方应勤俭办会,精简务实。在保证学术质量的前提下,精简邀请国外专家和与会议不相关的费用。不组织参会者旅游或进行与会议无关的活动。专家、讲者应以身作则,对于低水平重复的会议应减少参加。积极参加学术讨论活动,不要以参会为名行旅游之实。企业和媒体应重点参与与积极推动在公共平台上的学术会议,减少不必要的资源投入。 

　　霍勇强调,办好精品学术会议不仅需要主办方重视学术定位和会议效果,提高办会水平,讲者和专家也应严格要求自己,应严格遵守讲课时间及参会时间,避免拖延讲课时间和讲课内容重复;鼓励参会者积极参加学术会议,但应认真听会,树立良好的会风和学风。管理者应认真落实参会授予学分制度,并将其与医师考核联系,严格规范参会者的医师考核。 

　　“此外,要注重对基层医师和年轻医生的培养,增加基层医生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加强指南、共识或规范的制定与交流。”张澍指出,现在各种学术活动层出不穷,但更多还是集中在大城市,我国尤其是中西部基层地区,还有广大的医务人员群体需要通过各种参加各种学术活动提升专业技能水平和知识储备。“从这个角度看,学术活动举办还不够平衡。” 

　　5 摆脱贿赂阴影  “游戏规则”不可少 

　　专家认为,学术会议要摆脱“烧钱”、“涉嫌商业贿赂”的阴影,关键在于纠正会风、有序、规范办会。 

　　中华医学会肝病学分会前任主任委员、首都医科大学北京友谊医院肝病中心主任贾继东教授说:“根据我国现阶段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我个人的看法是,制定明晰的规则,保持公开透明因势利导,尽量发挥其‘利’,尽量避免其‘弊’。具体地说,一是赞助经费和名额最好分配到有关学会或单位,不宜直接到个人,而且决不能和处方行为有任何挂钩;二是明确参加会议的日程和行程,确保受赞助者专注参加学术会议;三是严格限制、甚至禁止药厂支付学术会议以外的活动或行程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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